冰封之下（19）
19.
蝙蝠侠与法庭的交锋让双方都学到一些教训。
法庭偃旗息鼓，再也没有派出利爪来找麻烦。而蝙蝠侠也没有过分深入法庭，仅仅在外面刺探着。双方像是拉扯一个细绳，任何一方只要有轻微的举动就能扯断它。
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，滚滚的雷声已经在乌云之间翻腾。
对于杰森和迪克来说，这个形容不能更贴切。不知出于什么原因，迪克开始回避杰森，频繁地与蝙蝠侠外出调查法庭，不然便是和红罗宾夜巡。他似乎爱上义警这个职业，热衷于行侠仗义。杰森则几乎不离开蝙蝠洞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夜人。他有时只是安静地望着迪克的背影发呆，不然便躲在那间没再设锁的监牢里看书。
迪克和杰森像是两个演技拙劣的演员，尽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。
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变化，即便注意也不会过问。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，旁人无论如何也没法理解。惟独达米安敏锐地察觉出到什么——他为杰森的安之若素感到疑惑。
他的老师从来都不是这么悠闲的人。
这天天色刚擦黑，迪克就急不可耐地与红罗宾出门夜巡了，而布鲁斯和达米安留在蝙蝠洞里监控哥谭。
通过监控器，达米安看见杰森正躺在床上看书，突然觉得今晚会是一个谈话的好机会。
“老师。”
杰森从书中抬起眼睛，瞥见门口的达米安。这个孩子稚嫩的面皮紧绷绷的，双手攥成一团，笔直地立在门边。
“干什么？”杰森垂下眼，继续看书。
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骗不过我。格雷森在躲你，他预感到有事要发生却怯于面对。”达米安目光灼灼地盯着杰森，“而你在试图掩盖什么。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头没尾的疯子，但是你的脑子要比我想象的要好用。”
“……”
杰森合上书，一骨碌坐起来，安稳地望着达米安。
自从杰森醒过来，他时时刻刻都沉浸在幻觉和现实交织的痛苦之中，即便面无表情，湖水一样的眼睛里充斥着无法诉说的愤怒。可此时的杰森像是把所有的包袱都扔到一边，似乎打定主意要做一件大事。
这样的情况达米安只见过一次，也就是在杰森从刺客联盟突然失踪的那次。
“你要站在法庭那一边吗？”
杰森笑起来，可眼里没有丝毫的笑意：“那你呢，小王子？你妈一直在和法庭合作，虽说刺客联盟是个很会看眼色的投机分子。你又站在哪一边？”
达米安颔首，郑重其事地回答：“我是罗宾，罗宾永远站在蝙蝠侠那一边！”
“你真的相信蝙蝠侠那一套吗？”杰森有些失望地叹气。他无奈地摊摊手，像是面对一个蛮横无知的孩子：“蝙蝠侠的信念的确很伟大，但他不过是一个人。这世界上有些秩序的存在比法律早诞生不知多少年，而且一直行之有效。你的父亲若是执意与他们对抗，总有一天会为这个理想而死。”
这回换达米安沉默。一丝犹豫不经意间爬到他稚嫩的脸上。
“至于你，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追随你的父亲？为了成为爸爸的乖宝宝？为了继承他的衣钵？还是说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信仰？”
“我是他的儿子。不论他做什么，我都会支持他。”达米安依然坚定地回复杰森的嘲弄，“那你为了什么去支持法庭？法庭只拿你作为工具，你也告诉过我，你恨那里。”
“小子，我不需要喜欢它。我只需要它解决问题。”杰森从床上站起来，算是结束这次谈话。“现在，我们来玩一个游戏。”
危机感开始敲打达米安的额头，叫他眉心隐隐作痛。
“这个游戏的名字就是，别叫我抓到你。”
布鲁斯再一次把自己藏在黑暗的房间里，静静地看着哥谭市的投影模型。投影放出微弱的蓝光，只能照亮布鲁斯身前的一隅。巨大的落地窗就在他的身侧，却没有一点光亮，使得偌大的卧室仍浸泡在深沉的夜色当中。
今晚的哥谭天气很差，云层在空中不安分地流动，像一层层巨浪冲刷着这里。不多时，窗户上出现一道道密密麻麻的水线，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。这可能是哥谭今年最后的一场秋雨。
布鲁斯蜷缩在松软的沙发里，出神地看着模型，海水一样的蓝眼睛披上一层无机质的光芒。
曾经，他一直以为哥谭是他的城市，不管对于蝙蝠侠来说，还是对于布鲁斯·韦恩。然而法庭的出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这个更邪恶更古老也更有秩序的势力从来没离开过，韦恩家族的前人也曾经受到过威胁，然而布鲁斯却蒙住双眼，拒绝相信这个事实。
法庭盘根错节，如同一颗大树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。成员涉及各个领域，是各界的精英，把哥谭的命脉控制在手里。不论是资金还是人力，它们都是难以想象的庞大，甚至韦恩集团的高层似乎也和法庭有染。
不过他们的秘密被完好地保护着，除去街头巷尾传诵的歌谣以外，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能够明确这个势力的存在。至于他们的核心成员，集会的据点，还有那些层出不穷的利爪更是一个个难解的谜团。
可是哥谭从来不属于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。她屹立在这里，沉浸在罪恶的痛苦与欢愉之中，低头欣赏人类的杰作，不论好坏。蝙蝠侠也好，法庭也好，最终都会成为这个城市的过客。
“太愚蠢了……自大、傲慢……”布鲁斯只能这么评价自己。
雨点把玻璃砸的噼啪乱响，布鲁斯还在思考如何对付，突然脊背战栗。他感觉身后有人，转过头看去，有个人正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立着，几乎看不出轮廓，像是一团没有形体的黑雾。蝙蝠侠不得不站起来，面对这个不速之客。
那人悄无声息地走近蝙蝠侠和城市投影，走动之下传来一些金属的摩擦声。布鲁斯听得出来，那是大型枪械的声音。投影的微弱光亮勉强照亮来宾的前身，那人挂在头顶上的圆镜片反射出一点蓝光，如同猫咪的眼睛。
杰森穿着利爪的制服，手上还扶着一把突击步枪，全副武装地穿越黑暗。
“嗨，蝙蝠侠，看见我意外吗？”他稍微探头，望见布鲁斯身后的投影，“那是哥谭吗？你和法庭那些人的兴趣相当一致，总要在房子里摆上这么一个模型，像是告诉所有人这地方是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布鲁斯紧盯着杰森手上的动作，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烈酒杯，心里暗自推算如果把这个沉重的杯子打到杰森的脸上，能为他争取多少时间。
“别动那个杯子。”杰森举起步枪，枪口在布鲁斯与烈酒杯之间徘徊。但他笑了笑，又放下枪，并关上保险。“我没杀你的意思，没必要让场面变得难看。”
“你准备回去投靠法庭。”布鲁斯压低嗓音，“但你没有告诉迪克。”
杰森无所谓地偏偏头：“我想他已经知道了。”
“我以为你们是同进退的。”
“迪克是个心软的人，总是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。他说他情愿死也不愿意回到法庭。”杰森戴上头顶的眼镜，在蓝光的映射下，他与其他的利爪没什么区别，“可我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，那坏事就由我来做吧。”
“你没必要屈服于法庭的威力。”
“法庭比你想象的要强大，蝙蝠侠。你以为只有哥谭才有猫头鹰法庭吗？”杰森摊开手臂，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只即将捕食的猛禽，“他们到处都是，而且对背叛者从不手软。”
“法庭一直以为自己有审判别人的权利，但是那只是暴行而已。你没必要再继续让自己越陷越深。一定还有其他的选择……”
“选择？当然了，你生为布鲁斯·韦恩，哥谭之子，你一直都有选择！可是我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！” 杰森抬手指着布鲁斯，“你和法庭那群养尊处优的杂种，本质上和是一个德行，你们总是高高在上把这个城市玩弄于手掌之中，但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是为了活下去！”
“所以你甘愿回去和法庭同流合污吗？”布鲁斯平静地看向杰森，“你为了生存，甘愿成为法庭的武器去伤害别人。吃掉无辜者的血肉来换取苟且偷生，这就是你想要的吗？”
“谁说我会回去继续做法庭的奴才？”杰森的唇角微微翘起，化成一个嘲弄的弧度，“我有我自己的打算。”
布鲁斯眉毛一挑，继续循循善诱：“那么你在计划着什么？”
“我凭什么告诉你？”
突然，大宅里到处想起刺耳的警笛声。紧接着，阿尔弗雷德闯入这里，布鲁斯应声回头，刚好看到一向沉着冷静的管家此时急切万分的脸。老人平时低沉的嗓音变得异常高亢：“布鲁斯少爷，监控显示有法庭的利爪闯入了大宅，最起码有二十多人！”
布鲁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分了神，阿尔弗雷德跟他焦急地汇报着利爪们入侵的情况，直到他蓦然想到这间房间里正好有一个利爪。但等他回过头，那个利爪早已不见了。
不过这已经不是蝙蝠侠最该担心的事情。猛地转身，布鲁斯一面与阿尔弗雷德奔跑向通往蝙蝠洞的暗门，一面问道：“达米安呢？”
管家脸上的忧虑变得更加深刻：“我没能找到达米安少爷。”
“你去监控室定位他的位置，还有帮我监控整座大宅。”
“您要干什么，布鲁斯少爷！”
“大战开始了。”
大宅外的利爪源源不断地奔向韦恩大宅，宽敞的庄园瞬间变得有些拥挤。所有利爪都忙着钻进大宅的更深处，没时间去理会一个与他们逆行的同伙，也不知道他正是解开防御系统的人。然而他们当中有些人在经过杰森的时候，会尊敬地点点头，像是对待检察官一样。
杰森想了想，便拦住一个利爪，问道：“我的导师在哪？”
那名利爪先是恭敬地偏头行礼，才肯回答问题：“我们的新法官正在议事厅审判旧法官以及那群肮脏的陪审团。”
“情况如何？”
“利爪必然胜利，法庭会迎来新的领袖！”
杰森不相信导师有那么大的力量，用一夜的功夫扳倒那些老东西。然而看这名利爪狂热的模样，林肯·马奇的计划似乎相当成功。他曾对杰森说过，在计划行使的那一晚，他会放出许多利爪，而这些利爪不会再效忠于法庭。他们会成为导师的忠诚追随者和信仰者。
杰森不知道导师是如何办到的，但也不难想象。法庭再怎么变，还能有什么新把戏？不过就是精神控制那一套。
如果法庭的利爪都恢复意识，事情又会怎么样呢？杰森不禁这么想。
“导师还有什么计划？”
“新法官要求我们杀掉名单中的人。这些名字都是阻碍我们统治哥谭的障碍，必须除掉，包括法庭的那些旧成员，以及顽固的反对者，就像蝙蝠侠。”
杰森皱起眉头。导师并没有向他透露这个计划，但他的意图昭然若揭。
林肯·马奇不仅想趁这个机会彻底铲除旧法庭的根基，还可以清理那些试图维护正义的人们。在这可怕的一夜之后，他能用林肯·马奇这个身份成功地接手这个城市，也能作为法庭的新法官继承法庭的一切。
如果成功，导师会成为整个哥谭真正的主人。
而杰森在这里的角色就是一个得力的帮凶，帮忙除掉导师最为忌惮的蝙蝠侠。作为回报，他会接替导师的职责，变成新的检察官，统领所有的利爪。只要法庭稳定下来，其他地区的法庭便不会过问——内斗只会被当做一场改革，法庭会再一次统治城市。
杰森从来不在意林肯的计划，他想要的结果只有这一个。
如果我介入法庭，那么迪克就会安全。